酸葡萄蛋糕人

turning point

我很喜歡講的一個主題，就是所謂的「turning point」。

這不只是史學命題，其實，人年紀大了一點之後，就更能體會到所謂的「關鍵的轉折」在人生裡到底有多麼的重要。

畢竟，人生只有頂多一百年，不像我們講起歷史，隨便一件事都可以一拖三五百年，進展再緩慢（如各式各樣的「革命」或「演進」），總是，幾百年過去，就會慢慢達到該達到的樣子。。

我最近就站在這樣的一個位置上，以我難得有的謹慎很有耐心的等待。因為，這一次，要是又跨錯了方向那這一世人生大概就沒法補救了。畢竟，我沒有下一個二十年可以迷路（搞不好不到二十年後，就會死掉了。）。

於是，我安靜的看著已經被檢視反省修正過數百次的「過去」跟完全不可知的「未來」。我已經拋棄掉很多無存在必要的人事物了，只剩下最後還在檢視的少數。不管是帶走或者拋棄，反正這都是結局了，這輩子已經到了幾乎結束的盡頭了，所以再不可能回頭了。

基督教沒有「轉世」概念，所以，基督教義的「一輩子」，就物理時間來說，是相對短的（果然比較符合我這種沒耐性的性格的人）。因為沒有「來生」，所以，只 能在這個肉體還「活著」的時間裡，靈魂自己去進行很多次的「重生」。到肉體崩解的時刻就是「審判」的時候，不管上天堂還下地獄，反正都進入一種「永恆」的 「狀態」，這樣就是了結了。

那佛教因為有來世，故而，整個「生命的旅程」就會相對的拉長很多（所以我就會覺得不耐，因為我超沒耐性的）。

只是，我覺得很輕鬆就是，有一種即將把近二十年來的疑問負擔焦慮等都解除的感覺。

我朋友們常嘲笑我有一種很無聊的性格，就是，每當我看到我覺得很醜（或詭異或不可思議）的人事物時，我就會產生一種很執著的性格，非得研究清楚不可，非得 看清最醜陋的部分不可。我不知道是不是我這樣的性格導致我要進行「自省」這件事超級的容易。因為我比誰都想把我自己的「陰暗面」全都給挖出來，慢慢的檢 查。

剛好，這一段時間，都在看下妻物語。所以就更強的感受到「孤獨」的必要性跟益處。

我有一段很長的時間是沒法忍受孤獨的。因為不願意聽自己的內在聲音不願意正視自己的問題跟傷口，因為想逃避那個「自我審判」的過程，因為想逃開會窒息的狀 態，所以，就只好去瞎忙很多很多事情。我基本上算是會算計的人，即使去瞎忙很多我覺得無聊又沒有意義的事情，即使拼命去亂 handout，認識很多人以便瞎攪和，可是，我還是會找「有利益」的事來瞎忙，「有用」的人或團體來混。總不能搞到「雙輸」吧。

會害怕孤單，正是因為只有自己時，就得跟「自己」相處。這本來對我來說不是困難，因為我從小就很自閉。可是，當你開始逃避「真正的自己」時，不敢跟「自 己」相處時，就只好把時間用無意義的人事物都給塞滿，然後拼命的跟很多人混在一起，以便取暖。（我非常非常討厭群眾還有人潮，雖然這跟我過去給人的形象完 全不合。可是，之所以沒人看得出來沒人相信，豈不表示，我演戲演得像真的嗎？）

莓說，大家老是想要馬上就跟人變成麻吉，想要找尋同伴，其實不過是因為害怕落單，害怕孤獨，所以才會希望身邊至少有人陪伴。靠麻吉或伙伴（或隨便找個伴侶）以消除自己內心的不安，這樣未免太難看了吧。

很多時候，我們以為只要變成「群」或者「大家」，這樣就沒有問題。當然啦，這是沒有問題的，除非那個「自己」甦醒了，否則倒也不會有問題。

只是，問題就在這裡吧，一旦「覺醒」了（媽的，我已經十幾年不用這個字眼了，這字眼曾經總是會讓我想到女性主義，然後就覺得不舒服。），接下去就會很不妙 了，人再怎樣的努力的結成群，結婚組成家庭，甚至自己生個孩子出來，其實，人在這個世界上，還是只有自己一個人。再親密再親近的家人情人，其實根本無法跟 你分擔分享你的痛苦歡笑悲哀，這其實是根本不可能的（除了同卵雙胞胎吧），人再怎樣的麻吉親密，依舊是只有自己而已。

而能體認到這點之後（其實沒有我想得可怕，可能是因為我觀察我朋友很久了，也可能是我這幾年衰事不斷的關係，我其實已經很習慣了。），並且可以很堅強的接受，面對人生中自己選擇的責任跟負擔，為自己的決定全然的負責，這樣大概就可以說是變成「大人」了吧。

桃子說啊，經歷許多痛苦、許多悲傷、許多煩惱、許多歡笑、許多失敗、許多憤怒之後，一定就能變成大人。

是啊，，流過多少眼淚就能讓你有多堅強。而我很意外的，我以前是很愛哭的人，不過，我這兩年來已經幾乎可說是完全沒有眼淚了。倒不是說冷漠或麻木，而是 說，已經很確實的認知到，不管發生什麼事情，總是無非得去克服跟承擔，這是人生。我可不是那種會向命運低頭，然後自憐的說：『啊，這就是人生啊。人生總是 有很多的無奈啊。』的那種人。

即使戰死也好過放棄投降落跑吧。桃子的祖母在桃子要去救莓時說了：

女人啊，總是有即使明知會戰敗，也得迎戰的時候。

我常常覺得日本人會強大絕對不是沒道理的（當然，華人會衰敗，也不是沒有理由的）。連這樣通俗搞笑的小說，都很嚴肅的在討論「大人」跟「長大」這樣的概 念，即使全書主角們都是女性，可是全都充滿了「不可被命運擊倒的氣魄」。（連我愛看的通俗小說家連城三紀彥都會有這種對話出現：「大人是能夠負責任的人 喔！」）。我從日本旅遊回來後，已經不講台獨了，後來其實也懶得講台灣該繼續被日本殖民這種話了，因為，我現在的感想是，現在的台灣，連被日本殖民都不配 （所以，去統一啦）。

我忽然想到，兩週前，我跟兩個學弟吃飯，他們問起某幾個綠營的傢伙，問我認不認識。我當時超級不耐的搖頭說我現在誰都不認識。因為民進黨的整個中生代簡直就是一堆彼得潘。

我現在回想起來，才注意到我當時有多不耐（不過我沒有後悔感也不覺得想包裝啦）。只是，從我當時想都沒想的直覺反應下，我才注意到我已經走很遠很遠了。

我長大了，所以就想要把長不大又任性又沒有責任感的人通通踢出我的人生。這樣講似乎很現實，但也是殘酷的事實。隨著我自己長大，我越來越不需要別人，隨著我自己的長大，我對於不肯長大的人越來越討厭。通通都給留在「過去」好了。

其實，這不是我人生有過的經驗，所以，我很謹慎。但是，我知道我正站在一個 turning point 上，而那個跨越的時刻卻正是快要來臨了。

歷史上，往往在turning point 的時刻，只要方向錯了或是慢了一步，從此落差就必然是以百年為單位了。實在太可怕了。

我準備好了嗎？？有聲音在問我。

我在等我這輩子的最後一片拼圖被補上。因為，已經到了要亮底牌的時刻了。翻開來，不管是什麼都無所謂。我只需要把那個圖片給補上去就成了，因為，我知道這輩子已經結束了。

而我等這天，已經好久了。

我果然是沒耐性的人，我的「一輩子」好短。